1935年秋冬,我父亲汪锋再次受到党内左倾错误路线的打击,和刘志丹等一大批西北革命根据地的领导人一起,被武装看押在瓦窑堡。据父亲讲,当时天天有人在关押他们的窑洞前面磨刀,大家也就都因此而作好了牺牲的思想准
“刀下留人”后的父亲从毛主席、周副主席那里直接领受秘密任务
没有想到的是,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央红军长征来到了陕北。沿途的所见所闻,已经使中央的领导者们深刻地感受到了问题的严重性,发出了“刀下留人”的命令,并紧急派出王首道、贾拓夫等代表中央来到瓦窑堡做甄别工作,挽救了许多革命者的生命。父亲第一个被释放出来,并由王首道通知,让他马上赶往中央去接受任务。
笼罩在父亲心头上的阴云顿时云消雾散,想到又能为党工作,他拼命地打着马,想尽快地见到毛主席,见到周副主席,见到其他的中央领导人。
经过两天的路程,父亲赶到了富县原东村,杨尚昆等同志早已等候他多时。杨尚昆告诉他,他的任务将由毛泽东主席亲自委派,随后的一个多星期,中央首长们多次约谈他,特别是让他谈了他所知道的杨虎城将军和西北军的情况。之后,毛主席又单独地约见了他。
在毛主席的窑洞里,主席缓慢而清晰明确地给他布置了任务,要他以红军代表的身份去西安,和杨虎城将军谈判,以便达到联合抗日的目的。主席全面地分析了形势,他告诉父亲说,谈判成功的希望非常大,但也要他作好牺牲的准备。父亲当即向毛主席表示,自己决不怕牺牲,有信心完成好任务。主席说他会亲自给杨虎城将军写封信,让父亲带着,并让父亲等他写好信后再出发。
父亲和其他同志一道,详细地制定了谈判计划,仔细地研究了谈判细节,对谈判中可能发生的问题准备了对策,制定了谈判的方案。并且,选择了相对安全的路线。过后,父亲拿到了毛主席和彭德怀分别写给杨虎城将军、邓宝珊将军和杜斌丞高级参议的信,将这些信和党的《八一宣言》缝在一件长棉袍里,穿在身上。肩上搭上一个褡裢,装上一把算盘,提了一包行李,扮成讨账先生,途中又雇了个车夫,义无反顾地向西安方向走去。
沿途险情不断,又总能化险为夷
一路上还算顺利,到了国民党统治区长武县离县城不远时,他打发走了车夫,一人独自向前。突然,有两个人大喊大叫地从后面追了上来,强行阻挡住了他的去路,要搜查他。父亲当然不干,双方就撕打了起来。混乱中,有人一把扯破了穿在他身上的棉袍,只听哗啦一声,信和文件流淌了一地,双方不约而同地都停了下来,两个家伙低头一看,只见有个信皮上清清楚楚地写着“陕西行政公署杨虎城主任亲启”的字样,顿时傻了眼。父亲立刻判断出来人不是国民党的正规特务,灵机一动,马上沉下脸来,大发雷霆,瞪大眼睛冲上前去踹了对方每人两脚,大声斥责,声称自己是政府派出的高级特工,在做秘密公干。骂着说:狗日的,你们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人,杨主任知道了,看你们还想活不想?两个家伙赶忙解释说他们不是土匪,是县长派出来巡视的,看到送我父亲的车轮上有红色泥土,知道是从北边过来的,就追上来盘问。父亲就势了解了情况,当他听到长武县县长是党伯弧时,不禁暗暗地松了一口气。党伯弧早年参加共产党,和我父亲多有来往,知道他是杨虎城体系内的人,估计不会坏事,便缓和了口气,假装算了,让特务去把党县长叫来,他有话要说。经此一闹,两个特务早已吓得战战兢兢,彻底服软。一个收拾好东西低头哈腰地跟在父亲后面,一个返身向县城跑去,去向县长通报。
父亲端起了架子,路边找了一个茶馆,由特务伺候着他养足了精神。估计时间差不多了,就让特务提着行李跟在他身后,向县城走去。到了北门外,县长党伯弧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啦。可是当他看清楚来人竟然是陕西共产党的大头子汪锋时,不由得吃了一惊。父亲快步上前握住党伯弧的手,热情地大声寒暄,并小声说有话要说,让党县长支开了特务。在确信没人能听到他们谈话时,父亲就严肃地告诉党伯弧,他是代表红军去西安和杨虎城将军谈判的,如果想要升官发财的话,可将他交给国民党驻军(东北军),可是为国家民族和西北军的前途着想,就应该帮助他去见杨虎城。党县长马上态度十分坚决地表示,他非势利小人,决不会把我父亲交给敌人。但长武县离西安有三百多里,途中特务和关卡很多,也不知道杨虎城的态度,万一有个闪失,他实在担待不起。父亲想了一下即说,可以将他当作“要犯”,押送到西安去交给杨,有什么事情的话,父亲也绝不会牵连他。党伯弧同意这个办法,招来特务把我父亲押进县城关了起来。第二天一早,派了几个兵拿着枪,将我父亲捆着,用汽车送往西安东关西北军军法处。
谈判初始并不顺利。父亲耐心细致的工作,更有许多党内外朋友的相助,终于达成协议
到了西安后不久,杨虎城将军看过了毛主席的信,在新城他的办公室里约见了我的父亲。见面后,杨虎城的态度十分冷淡,他说,他和他的部下都认为红军没有诚信,并提出两个问题:第一,杨部孙蔚如在汉中驻防,与红四方面军已经达成了秘密协议,并按协议向红军提供了帮助,但红军在不通知的情况下突然进攻汉中,使杨部遭受了很大的损失;第二,国民政府曾多次来电,指责杨部警三旅旅长张汉民是中共党员,让杨查办,杨未予理睬,而红军却设伏将其杀害;要我父亲解释。父亲说,将军是军事家,汉中是个盆地,红军若想消灭孙部,可守住隘口,围而聚歼,绝对不会是一路平推。红军此次战役目的,是进攻汉中威胁天水,天水是胡宗南的老巢,调动其回防,以便红一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汇合。事实上,此次战役也取得了战役效果,胡宗南部确实回撤。同时,也正是由于红军信守了协议,才使孙部不受牵制,防止了胡宗南部进入汉中,孙部才有了发展的机会。父亲同时坦然承认张汉民确实是共产党员,由于误会被错杀,这首先是我党的重大损失,但将军也正好可以以此向蒋介石证明,贵部没有共产党。同时,向杨虎城陈述了红军的抗日主张,和联合的目的。杨虎城的态度渐渐地缓和了下来,并将他的机要秘书王菊人先生介绍给了父亲,说自己的公务繁忙,由王代表他商谈具体的合作方式。随后,结束了会谈。
父亲住在军法处,处长张依中是大革命时期的共产党员,跟我父亲早就认识,时常向他打听刘志丹等人的情况,暗示想重新入党,对我父亲非常照顾,为他提供了不少方便。在军法处,我父亲除了和王菊人会谈外,也时常外出,去找杜斌丞等人,宣传红军的抗日主张,并获得杜斌丞的赞许。
王菊人也是大革命时期的党员,在渭华暴动中和我父亲相识,虽然脱党,但思想倾向革命。有天,张依中私下告诉我父亲说,他的活动已引起外界注意,杨已经下令,如果我父亲被国民党方面抓捕,一定要抢回来,抢不回来的话,也只能交死人,要我父亲一定注意安全。
大约过了一个月,在和王菊人进行了多次商议后,确定了合作的四个协议:一、双方各守原防,互不侵犯,必要时可以事先通知,放空枪,打假仗,以应付环境;二、双方可以互派代表,在杨处建立电台,紧密联系;三、十七路军在适当的地点建立交通站,帮助红军运输必要物资和掩护中共人员的往来;四、双方同时做抗日准备工作,先由部队进行抗日教育开始。后来,杨虎城将军又约见了我父亲一次,气氛很好,是礼节性的,主要是告别。杨虎城说有个朋友要托我父亲带上一道走,还向他介绍了护送他们的副官庞子杰,但杨虎城并不知道庞是我父亲领导下的中共党员。
在归途中,父亲知道了跟着的人叫王世英,也是中共党员。可是他们一进入根据地就被当作探子捆了起来,直到有人认出父亲是原红二十六军的政委时,才被释放,时间是1935年12月,父亲年仅25岁。
1936年8月,父亲和叶剑英、彭雪枫、边章伍、潘汉年、吴自立、刘鼎、刘克东等八人化妆成南京大员,又回到西安。叶帅率领其他同志去做东北军的工作,我父亲率刘克东在阎揆要团团部设立了电台,直接和中央联络,先后受叶剑英和周恩来的指挥,在西安经历了西安事变的全过程,此是后话。
由于我党在1935年即和杨虎城部达成了协议,战场上实际已经停火。而东北军在连连遭受打击时,却看到西北军进退有序,不受损失。这使张学良将军猜到了杨虎城将军和红军已经有了秘密协议。加上他的内部和部下,在红军和地下党的感召下,抗日情绪日益高涨,不愿再打内战,促使了他的思想变化,转而主动地去找党、找红军,走上了抗日的道路。最后,和杨虎城将军一起,于1936年12日12日发动了西安事变,成为了中华民族的千古功臣。
(摘自《中华儿女》2007年1月总第236期)